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读汪曾祺。
他有一篇小说,讲的是扬州大盐商宴请新上任的盐务道铁大人。
这铁大人已经吃了几天满汉全席了,只想喝碗稀粥,就一碟香油拌疙瘩丝。
盐商赶紧按大人的意思安排。
扬州请客的规矩,菜单先请客人过目。
凉碟是金华竹叶腿,宁波瓦楞明蚶,黑龙江熏鹿脯,四川叙府糟蛋,兴化醉蛏鼻,东台醉泥螺,阳澄湖醉蟹,糟鹌鹑,糟鸭舌,高邮双黄蛋,界首茶干拌荠菜,凉拌枸杞头……热菜也只是蟹白烧乌青菜,鲫鱼脑烩豆腐,甲鱼只用裙边,鲫(鱼季)花鱼不用整条,只取两块嘴后腮边眼下蒜瓣肉。
炒芙蓉鸡片塞牙,用大兴安岭活捕来的飞龙剁泥、鸽蛋清。
头菜不用翅唇参燕,清炖杨妃乳‐‐新从江阴运到的河豚。
铁大人听说有河豚,就要吃炒蒌蒿‐‐诗云&ldo;蒌蒿满地芦芽短,正是河豚欲上时&rdo;嘛。
&ldo;有有有!&rdo;炒菜也极素净,素炒蒌蒿薹,素炒金花菜……素炒凤尾‐‐只有三片叶子的嫩莴苣……铁大人满意地说:&ldo;这样好,咬得菜根,则百事可做。
&rdo;他还请陪吃的扬州一文人过目,那文人说:&ldo;一箪食,一瓢饮,一介寒士,无可无不可&rdo;。
‐‐见识了汪曾祺的讽刺,也辛辣,也谐谑。
他还不过瘾,接着写那文人‐‐尝了尝这一桌&ldo;非时非地清淡而名贵的菜肴&rdo;,想起他一直较着劲儿的另一文人袁枚袁子才的《随园食单》,&ldo;把几味家常鱼肉说得天花乱坠,真是寒乞相,嘴角不禁浮起一丝冷笑&rdo;。
汪曾祺是美食家。
不是饕餮之徒。
他在小说里、散文里写吃食,不油腻,不带馋相儿;也不奢靡,很平民化,简净雅洁。
这是个态度或者说是个品位问题。
他写过扬州的干丝,翡翠烧卖,加蟹包子,也写云南的气锅鸡,玉麦粑粑,椒盐饼子西洋糕。
经他的笔布摆出的种种美食,没有了烟火气,直接进入了审美境界。
在一篇小说中,他写一个卖果子的,应季卖时鲜‐‐立春前后,卖青萝卜。
杏子、桃子下来时卖鸡蛋大的香白杏,只嘴儿以下有一根红线的&ldo;一线红&rdo;蜜桃。
再下来,是红玛瑙、白玛瑙般的樱桃。
端午前后,枇杷。
夏天卖瓜。
七八月卖河鲜:鲜菱、鸡头、莲蓬、花下藕。
卖马牙枣,卖葡萄。
重阳近了,卖梨。
菊花开过了,卖金橘,买蒂部起脐子的福州蜜橘。
入冬以后,卖栗子、山药(粗如小儿臂)、百合(大如拳),卖碧绿生鲜的檀香橄榄。
‐‐不少深居简出的人,是见了果子才想起现在是什么节令了。
这篇小说的题目是《鉴赏家》。
美食家遇到灾荒年份,是在1959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