也是凑巧。

酆九安这日加大班。

等他加完班，应酬完客户，又穿越大半个城市回到沈星言家里的时候，沈星言已经不出意外地睡了。

远远看去，家里漆黑一片。

虽然明知她已经睡去，自己即使是这副狼狈不堪模样出现在家里，沈星言肯定也发现不了。

但酆九安还是习惯性地独自往小区的花园里走了走，直至身上的烟味酒味脂粉味全部消散殆尽。

如同春风涤尽了归人的风尘……作为老板，有些事情是酆九安不得不做的，只能去承担的。

但作为沈星言心里最宝贝的人，他一切不好的东西都不想带回家。

酆九安不想让沈星言知道他很累，也不想让她感觉不安和担心。

这就是酆九安无论是酷暑还是寒冬，都一定要洗尽铅尘变得干净之后才回家见沈星言的原因。

他早就不是沈星言当初喜欢上的那个白衣少年了，他已然面目全非。

从当初决定回家，从加入那场家族大混战开始，酆九安也做了很多能做的和不能做的事情。

酆九安后来病成那样，活得那么偏执和别扭，又何尝不是因为连他也觉得有些无法忍受后来的那个自己？他的手上沾满了许多阴谋阳谋，他慢慢地活成了自己也不喜欢的模样。

多少次他整人和套路人的时候，眼都不会眨一下。

如此斗小人就算了，有时候连无辜的人也利用，连善良的人也欺骗，就显得很不是东西了。

商场如战场，圣人都得往生……尤其是，以现在的他的实力来说，酆九安根本也没有其他的选择。

开弓没有回头箭的他只能拼了命往前走，逆水行舟，不进则退，否则就是彻底出局。

有时候夜深人静，酆九安想起曾经那个老头子那么欣赏他，也还是忍痛让他回到自己的母亲身边去，恍然才明白，当时的爷爷其实已经微微觉得他不适合这个世界了！

他不够狠！

他狠起来，自己也内疚和痛苦！

这样的人，其实更应该去过干净坦荡的人生……可惜没有如果，他们所有人就是那样猝不及防地都走了，只余下他一个人在那样不堪的世界里浮沉。

当时的他甚至连“不”

都没法说。

因为一旦退出了，就是放弃所有，也是泯然于众生。

他会沦为酆家的诸多笑柄之一，也会把自己活成一个毫无光环的普通人。

酆九安不敢想象，那样的他还怎么才能配得起现在的朋友与喜欢的人？如果他一无所有，柳锐会不会和他渐行渐远，沈星言回来之后，又还能再看到他吗？就是姜璇，远远地听说了他的凄惨遭遇之后，是不是也会嘲笑他的风光没落……酆九安无法想象那个样子的自己会是什么样的？他也没法想象彻底离开了从前的自己，还能依靠什么东西再活下去？当他不是他，他又还能是谁呢？有时候，酆九安会想，如果沈星言知晓这一路他是怎样肮脏地挺过来的，她是不是还能喜欢这个手带鲜血一点都不完美的自己？他践踏了多少人的尊严，砸了多少人的饭碗，破坏了多少家庭的生计才得以走到今天？毫不客气地说，酆九安这一路走过来，其实是建立在很多人的痛苦和绝望之上的！

因为只有这样，他才能不断上位。

只有这样，他才能活下去，走得更久更远。

也只有这样，他才能苟延残喘直至今日柳暗花明……想起往事，酆九安悲伤地抬头看天上的圆月，星空点点，夜语清唱。

他心底有太多应该说却没有说出来的东西，所以他才总是苦闷，才总是难以直视沈星言的目光和真心。

所以他的病才迟迟不好……桂花的香气弥漫在秋天的暗夜里，酆九安薄凉的眼角噙着无声的荒凉。

然而在这最孤寂的时刻，夜风中却传来一声熟悉的“酆九安……”

“沈星言，你怎么在这里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