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多亏罗总管几日前送信过来，下官才得以施展拳脚，击破秦王的人马。”

郝孝德颇为自豪，向罗施野邀功。

罗施野对秦王还是有几分忌惮的，他觉得郝孝德之流不足以与秦王匹敌，所以几日前，他同时给据守洺州的田英和进攻肥乡的毗沙门发派了信件，期望他们能在信号发出后遣兵援助。

所谓的信号，是指在总管府放飞的孔明灯。

马夫走后，总管府的女眷从库房取来数盏三尺高的松脂灯，在后院放飞，当夜月光皎皎，头顶没有一丝浮云，灯笼飞上天后显得格外显眼，不仅让驻守在四百公里外的洺州和肥乡的援军看到了，也让盘踞在北境沿线的什纳可汗嗅到了一丝“腥味”

。

什纳的爱鹰“青崖”

是一只嗜血的猎手，对一切红肉的味道毫无抵抗力，他将青崖放飞，任由其啄食地上的尸骨。

荌莨的养父，附邻可汗，正被架在高垒的石柱上，一群身披绯袴、手持桐枝的巫师将他围在中央，神女们口念咒语，摇晃手中的铃铛，脚下踩着节拍，脸上映着熊熊火光。

“什纳，你已经走火入魔了！”

附邻可汗盯着脚下越燃越高的篝火，苦口劝道，“归顺大檩，东戎还有一线生机，若你执迷不悟，终将飞蛾扑火，一败涂地！”

什纳双臂交叉，放在胸前，默念：“非我族类，其心可诛，请神灵赐福，祛魔除祸。”

神女泼下“圣水”

，火舌“噌”

一下窜起，沿着附邻可汗的毡袍向上攀爬，直至将他整个身体吞没。

一股皮肉烧焦的腥味在空中蔓延开来，青崖腾空而起，在火光中颠扑，撕咬着残余的筋骨。

什纳半闭着眼睛，目送附邻可汗的身躯在火海中化为灰烬，他慢慢移动脚步，向下一个石柱走去。

天上的孔明灯逐渐远去，缩成一个小点。

“秦王？”

左卫将军第三次喊道。

“什么？”

李芫麾将视线从天空移下来。

“尉迟嘉铎方才传书说，他潜进总管府时，罗施野已从后门溜走，现在双方人马正在涿县僵持不下。”

左卫禀道。

李芫麾示意：“知道了，你率三千人马去肥乡诱降毗沙门……”

左卫忍不住打断：“秦王，阿姩……已经去了。”

李芫麾对此并无惊讶，浅笑道：“我以为她不会去，既然如此，你便随我去洺州会会田英。”

左卫以为自己听错了，“可是罗施野还在涿县……”

“右卫已去涿县，我们先取洺州。”

李芫麾说完，重新将视线移回天空，那盏孔明灯仿佛已飘出九天之外，再也不见踪影。

右卫确实在涿县，与尉迟嘉铎一左一右形成掎角之势，将罗施野围困其中。

罗施野按兵不动，静候援军，若毗沙门和田英背信弃义置他于不顾，他也无话可说，能死在秦王剑下，也算死得其所，但话说回来，如果毗沙门和田英都能幸免一死，改投秦王，那他一个堂堂的幽州大总管，秦王又有什么理由拒绝招降呢？罗施野派出两名信使前往尉迟嘉铎那里表明心意，“若能网开一面，总管愿效仿尉迟投奔秦王。”

信使并不知秦王不在此处，尉迟便以秦王的名义答应下来，假装偃旗息鼓，为西边的右卫拖延时间。

右卫率两万士兵在良乡筑坝，修建堤坝的步兵，多是当初修建仁智宫的匠人，他们在工部充役时，常被征派到水部和虞部帮工，长此以往，就深谙了建房和造桥一类的工事。

涞水北支流经良乡时，与琉璃河和牤中河汇成一股，罗施野与郝孝德的兵在涞水下游扎营，李芫麾建议，在河水上游筑坝，减少下游流量，待敌军误以为河流退潮，打算强渡时，再开坝放水，给其迎面一击。

又过二十余日，堤坝筑成，郝孝德率领的五万将士也精疲力尽，忍耐了数日的风吹雨淋，终于忍不住去涞水的浅滩试探。

郝孝德一听浅水段的水位才没过膝盖，欣喜不已，急命大军渡河西去，不料行至中段，波涛怒滚，大水漫灌，眨眼间，一半以上的士兵被卷入洪流中，不知所踪。

等前军侥幸过河后，郝孝德站在山头清点人数时，才发现被猛浪推走的士兵悉数亡溺，余下的一万士兵在河对岸被尉迟的军队斩杀。

罗施野这才发现自己被骗了，情急之下，他一面催促郝孝德继续西行，趁尉迟嘉铎追上来之前赶往东都与窦兴汇合，另一面游说军中的将领随他北上，投靠东戎。

郝孝德在队首开路，却未想到队尾的罗施野已将余下的两万士兵拆得四分五裂，逃的逃，散的散，遁入右卫所设的圈套中时，郝孝德身边只剩五千骑兵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