腊月十九的晚上，阿宝下午泡发好黄豆，娘死的那天的黄豆已经半干了，再重新泡发了一遍，和以前一样，喂完了猪，吃了饭，豆腐棚子里早早拉开灯，一直亮着。

早早进屋休息准备早起来磨豆腐，屋里啥也没了动静，有时有老鼠啃完的动静，阿宝也感到分外亲切，灯亮一晚上！

睡的晚了，怕进黑洞洞的屋，进了屋又怕进黑洞洞院子，半夜睡不着。

自从娘死以后，人瘦了，也吃不好，睡不好，半夜睡不了觉，睡着了早晨还起不来，不起也没人叫，没人问，只有一头母猪到点不喂就哼嗯哼的，阿宝才起来，凑合一下，吃了上顿还不知道下顿怎么吃，有时吃几顿剩饭，除了地瓜，就是地瓜面饼，除了煮黄豆还是老黄豆！

腊月二十天晴了，有月亮地，阿宝两点多就起来开始推磨，鲁老太在的时候，阿宝也推过几次，如果不去王屠夫家看电视，不听鲁老太讲故事睡得早了就起来陪鲁老太推磨，娘俩拉呱，困了也再睡个回头觉。

现在没人拉呱，只有磨盘子，咕咕噜噜，咯咯愣愣的一圈一圈转，磨盘不重，轻巧，鲁老太进了十月就让大姑父抽休班的空给又开了开嘴，反正每年十月都是这个事，不用说，抽空就开一回，用一年。

磨盘四五年下来，变轻了不少！

本来过了年盘算换磨头呢！

阿宝心里不想停，越出汗越不想停，越累越不想停，扭着闷劲，他开始恨草狼子，恨鲁铁匠，恨豆腐，恨大姑，恨老宅，恨这个大雪天…恨进了腊月……，恨……！

呼哧呼哧推一盆豆子加一盆水，添一盆豆子接三盆豆糊糊！

推完了磨再把豆糊糊搬到豆腐棚里，顺手的豆腐家什放下这个是那个，少了人配合，点灶升火，埋地瓜，滤渣，烧汁，点酸浆。

这次他没有像鲁老太一样挑豆皮，他恨她们，包括二虎子！

太阳吐了红，豆腐压好了。

看着热气腾腾的清浆水和模子，阿宝在灶台吃起了地瓜，黑糊糊的地瓜，剥了皮，黄黄的地瓜瓤透着香气，软软糯糯的，出了汗的地瓜，糖化的好！

脆脆劲道的烤干的地瓜皮，咀嚼起来格外香，闻着熟悉的豆腐味，看着白白的豆腐渣。

渐渐想起娘唱的：“喝着凉水，吃着渣，熬到宝儿十七八……”

唱着哼着，阿宝落了泪“娘啊！

我过了年就十八了，你熬来了啥啊？娘啊，你熬来的啥”

！

吃着烤地瓜渐渐原谅了草狼，“它也有孩子，也有家”

原谅了鲁铁匠“他也不愿意走，他那么疼自己”

原谅了豆腐，大雪天，原谅了大姑，又觉得不该恨二虎子，二虎子经常给他糖块和烧饼吃！

原谅了大姑“她表姐经常给送衣服，尽管旧了些，可是时髦洋气”

他唯一恨的是老宅，恨老宅的牲口，恨老宅的马勺，恨老宅的南瓜面，恨老宅的香油饼子……！

所有的恨都磊到了老宅！

圈里老母猪闻到了久违的豆腐渣香味，早早抗着圈门，这段时间哪里吃饱过，有一顿没一顿的全是地瓜叶子糠，几粒黄豆半熟不熟的，有时还没吃到就拱翻了，饿一天！

阿宝，回过神，站起来熄了火，长长叹了口气，开始喂猪，这次多加了些清浆水，心里也实在过不去，心想“你是我唯一的亲人了，我们一起过年吧”

想着想着又添了一吕勺豆渣子，临近倒盆里又留了一半，心想还有下一顿呢！

。

天色已经不早了，比以往晚了一些，阿宝把预定的豆腐，心里盘算了一下，那里顺路，哪里绕的路不多，哪里可以回来再送，哪里还有几份账！

盘算了一会儿，挑起第一担豆腐挨家挨村送去了，一年了，每一份都多个一两半两的，好多账不用等，听到小鲁豆腐梆子的声音就，就早早给准备好了，大家都知道，阿宝一双白布鞋说明了一切，谁还好意思再欠着，很多旧账也都收了回来！

出去一小担子，回来一大担子不好挑，他找了个熟人。

寄存了下来！

等下一趟绕过来再挑，第二次比较少，估摸就一包多点，台案上还有六七块，他盖好模子，盖好布。

压好搬到屋里！

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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