&ldo;您表哥进来报案的时候，&rdo;娃娃脸警察说，&ldo;我正在读您的《野火集》。

&rdo;

在一个狭小的房间里，表哥正襟危坐着，两手放在膝上，像个规矩的小学童。

原先接我的刑警继续向他问笔录。

&ldo;总共有四个人在车里，一个麻子，一个胖子，一个戴墨镜，腰上有对讲机，还有一个呢?&rdo;

在另外一个角落里，读者面对作者，提出问题：

&ldo;龙女士，您的书我很喜欢，可心里又有很多问题。

太多的自由不会造成动乱吗?您觉得民主适合中国国情吗?&rdo;

我的耳朵游离地听着两个角落里的声音。

&ldo;你知道，要不是你表妹的关系，你这案子我们根本就不会管。

北京像这样的欺诈案每天都有好几件‐‐&rdo;

&ldo;人民跟政府&lso;对立&rso;，那政府怎么做事呢?&rdo;

&ldo;你说的车牌号码我们已经查过了，是假的，根本没那个号。

那是个专门的、职业的欺诈集团。

总而言之，你太贪心了。

&rdo;

&ldo;台湾的民主又到了什么阶段呢?国民党怎么会把权力让出去呢?&rdo;

&ldo;我们明天会带你到几个点绕绕，看看是否会碰到些线索，可我想希望很小……&rdo;

午夜十二点。

在北京一个灯光黯淡的派出所里，我在一本删节过的盗版《野火集》上签了名。

那是一九八九年四月廿一日晚上。

我无法忘记警察那对清纯的眼睛，同时充满了追求真相的渴望和对真相的疑惧。

一九九一年四月廿八日

路口

这是个人口在三四万之间的小城，名叫衡东，在东西南北街交汇的十字路口。

我将单车停下来。

乍看之下，这是一个乱成一团的路口，四个方向都在铺路，每一条路都只有半边可行，尚未铺的半边矮下去，铺好的半边高上来，水泥路面到了路口便像悬崖一样陡然截断。

土路上摆着农人的摊子，这儿一篓丝瓜，那儿一笼橘子。